不进年一百不改名

月圆花好。

「月圆花好。」




正月十五自古便寓意着团圆美满。每每逢着十五晚明家向来不允人缺席。转述大姐之意便是寥寥数语。不准假莫胡来。阿香申时就已忙碌备餐。窈窕身形穿梭房内利索烧锅热油。堂厅也不至于冷清静默。明楼拉着明诚明台背诵旧时佳作。佳节配佳作自是理所当然。阿诚背的顺溜不消一会便闲下。明台功课总让人费神。磕绊吐字仍是凑不全一句诗文。小手抓搔不做停息倒也没捋顺脑袋里那缕麻丝。




“我回来啦。 过来吃月饼。”




玄关左旋清脆弹响。大姐推门而入捎了袋月饼。旗袍贴身高叉开向腿根。年过三十风韵犹存。高扬声线定是彼时深陷诗文折磨的明台眼中一抹明光。也不顾身后大哥絮叨词藻。一步并两步蹦跶向靠山明镜。抬臂一裹紧圈靠山大腿。毛绒脑袋来回摩挲过鲜亮丝绸。熟稔撒娇讨好骗得姐姐欢心和小瓣进嘴的月饼。曲音随姐姐步调飘悠进宅在堂厅窃取小片容身之处。当时霞飞路上的霓虹灯通宵不灭。上海滩处处皆放周璇的歌。家家花好月圆。户户凤凰语飞。




“浮云散明月照人来。”




天色渐沉月亮渐攀。阿香张罗着在堂厅支起圆桌。热菜盘盘端上整齐码满桌面。唱针旋过黑胶碟面沟壑细针微振前乐许奏。明台晓得那张唱片。中间盖了个戳。月圆花好。这是大姐最喜欢的沪家小曲儿。每年十五晚饭前明公馆皆会准时奏响这条曲儿。无一例外。问起缘由人总是挥掌笑避。终归是耐不住明台顽性。纠缠寻由。半哄半骗留了句准话。




“花长好。月长圆。人长寿。”




黯色蚀尽碧空。白月柔光均撒覆满北平。霓虹灯半吊檐边通亮贯彻街道。万家灯火融作一片好不热闹。明台向来聪颖。孑然一身在陌生地境落了个不知所措。踱步徘徊空巷却无归处。抬臂探掌压低帽檐踏入歌馆。周遭聒噪犹有屏障隔阂自身。觅得角落圆桌摘镜褪衣叩桌唤来歌女。




“先生贵姓?”

“免贵姓崔。唱月圆花好吧。谢谢。”




歌女细声缓唱。靡靡之音虽是柔声动听惹人沉醉。身在北平少了份沪家风韵。明台垂首呢喃哼唱。心下愁丝蔓生。年岁渐长不料多愁善感依旧未改。若是大姐在定是要口是心非般数落上几句。大姐今年在异处天方可有履了常年惯例点上首月圆花好。大哥阿诚哥在上海应当还算不错吧。他们还好还有彼此。阿香呢。阿香的手艺应当长进了吧。




“团圆美满今朝最。”




“柔情蜜意满人间。”




人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会无所顾忌放声歌唱。一种是喜极。另一种则是悲极。明台彼时便为后者。初时气音跟唱至此朗声接上那熟悉调子。字符皆处音轨。除了微沉尾音再觅不得半点端倪。





歌调遍遍回响耳边。每作颈句明台身形难抑颤栗。垂睑敛颚以掩眸底酸涩难控仍是眼角泛红。心下告诫自己今日同时日并无异处。不过是身在北没家人作伴。不过是破了大姐定下的家训。不过是没了阿香那几盘可口热菜。不过是没了大哥的絮叨阿诚哥宠溺语调所唤那一声声小少爷。不过是大姐已离人世远去。




“先生,您已经听了三遍了。是否换一首?”

“不用了。剩下的七美金不用找了。”

“先生。花长好。月长圆。人长寿。”




不过是这世上再无明台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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